黄村小院办印院

信息来源:纪念办学65周年主题征文|发布时间:2023-10-25|文:张国瑞

1982年7月初的一个早晨,我挎着上大学时用的斜挎帆布书包,骑着一辆二手自行车,从黄村西侧的团结巷奔向机关街东侧的原大兴县委礼堂小院。我持续用力蹬车,二手车的链子不给力掉了下来,装链子弄得我一手黑油,当我从包里拿出报到信,浅浅的黑指纹清晰地印在上面,递给北京印刷学院租借的筹备校址里的人事处,报到上班领工资。一曲新毕业大学生参与筹建新大学的交响曲开演了。

在五十年代建的礼堂小院筹办大学,对于现在的年轻大学生来说觉得是抗战年代的事情,四十年前我作为从老院校毕业的学生也有些惊奇。现在我回想起筹备建校桩桩件件往事还历历在目,百十来同事们组成的大家庭里,彼此熟知名姓履历家况。我们新毕业任教的老师二十二三岁与新生只有四岁左右之差。当年在小院只招了印刷机械系和印刷工艺系各二个班总共不到百名学生,教室里讲台上下难分师生,师生踢着一个球,吃在一个食堂。

在临时租借的老平房里办大学,最复杂的事情是建设实验室。我们基础课部物理化学实验课是新生首先上的实验课程,尤其是我们物理实验室仪器设备体积大重量沉,购买运输安装这些设备成为我们教学工作最繁重的部分。当时学院没有卡车,只有一辆现在老头乐似的三轮摩托车,俗称三蹦子,不到二米长的后车斗是帆布做的,靠司机那边有一个能坐二个人的座位。车斗装上仪器箱子,人坐下腿就得翘到箱子上蜷着身子待一两个小时。有几次买光学导轨,导轨长出车厢,我们只好躺在包装箱上,车行驶在石子儿柏油相间的路上,滋味可想而知。实验室设备几乎都是新采购的,有些直接到商店或厂里采购,有的需到火车站提货,通常都是我和实验员张奇伟一起去。我们两人坐在三蹦子车斗里边吃着干粮边聊着天,经常拉货,车颠簸一下我们就能估计出货物的重量。货物拉回来,从三蹦子再搬到脚踏三轮车上或小推车上运到临时搭建的彩钢板顶子的实验室里。

小院有三排十几间房用于教室和实验室,还有一个小套院是院系办公室,教师学生宿舍和食堂在黄村派出所对面的楼房,距小院约二公里路程,学校没有操场活动场所。大兴县几乎都是沙土地,是适合种西瓜、花生、鸭梨的土壤,黄村西面有几处沙丘没有植被,每年风沙从秋季刮到初春近半年时间。小院位于县城中心,风沙稍缓,宿舍食堂正位于黄村西北风口处。风沙季节,师生下课迎着西北风屏息颔首乜目奔赴食堂,浩浩荡荡。那年代大部分学生没有自行车,风大时走路得侧头迎风踽踽而行,骑车的也得间或推车前行。记得我们教研室的黄老师,刮大风时坐我的车不坐她先生的车,因为她先生车技不高带着她曾经被风刮倒。自豪的是我们的宿舍是当年黄村最新的楼房,可是当时楼内的窗子是简易铁窗,缝隙大,风沙天不但风吹窗户缝的哨声瘆得慌,而且风沙刮一天屋里就得铺上二三毫米厚足以画沙画的沙子。简易房盖的食堂,名曰食堂有食没堂,打了饭赶紧盖好了回宿舍吃,否则一个旋风来了沙子就趁机入碗盆。当然每个人都会邂逅龙卷风,即使沙子没进饭盆,刮在嘴角钻进鼻孔是家常便饭。冬天教室取暖是后勤烧的土造暖气,房间木制的三十年前的老破门窗,学生上课都要穿大衣,手缩到袖口里记笔记。有一位学生家里困难没有像样的棉衣,来时亲戚们送了几件长短不一颜色各异的单衣夹袄,他穿了好几层参差长短的衣服,却每天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关灯离开,后来他考上清华大学的博士成为我国顶级印刷机械专家。

那时通讯还是以信件为主,学院虽然有特殊的直播外线能打到全北京市范围,可是没有拨一次就通的时候,不过黑胶木电话转盘式拨号盘很耐用,每天几乎人们不间断地拨,拨号盘发出的嘎啦嘎啦的声音反而越发悦耳。电影里公用电话亭排长龙等着打电话的情景,在我们的教务处电话间常常复现。学院专门有一部三轮摩托车用于接送文件,就像战争年代的通信员,几乎每天忙得不停,当然和驾驶员搞好关系蹭趟车也很方便。学校的班车早出晚归,教师上下班进城通勤还顺便拉些大件物品,亲戚朋友来来往往随便搭乘,领导司机都把大家的事情当成学校的工作,大家亲如家人。校园的三轮平板脚踏车骑起来吱吱扭扭响,但这辆车是学校唯一的运输便利工具,几乎员工每家都使用过,有些人不会骑就要不推着要不请人帮忙,运些公家或私家物品,我们刚毕业的学生当仁不让地承担帮忙骑车运货。

礼堂小院尽管院小房屋简陋,师生教与学的热情却使小院蓬荜生辉,学生答疑或晚自习到教室来,教师陪伴着学生有时到晚上十点多。我们物理实验课常安排在晚上,因为实验设备少,轮班实验就排到了晚上。82级当年大学录取率不高,能考上大学特别是考上在北京的大学,学生们既骄傲又自豪,他们把全部的期望化作学习的动力。老教师们的能量和热情,也全部倾泻到崭新的教育事业里,在简陋的临时的教学环境里,教师们做了很多课时以外的杂乱工作,但却无怨无悔。我们刚毕业就能到大学教书,把自己为祖国工作四十年的誓言践行于脚下,谱写我们的青春之歌。师生就像一堆干柴烈火熊熊燃烧在阆间小院,自豪的是82级班的学生出了很多印刷界专家学者,成为印刷界的翘楚,也为学院培养了一批优秀的教师。

难以想象抗战时期躲避炮火辗转于山洞树林间的西南联大,他们实验条件那么差,在油灯下看书,却培养出了世界顶尖级的科学家。但是当我经历了小院办大学的全部过程,真切地体会到旷野不但能办大学还能激发出不可思议的教与学的效果,教与学的物质条件重要,但更重要是教与学的师生有激情、责任感和使命感。印刷学院在小院临时办学大约三年多后搬到了现在的校址,新校址二百多亩地刚盖起一栋楼,其余地方还种着白薯,我们又进入另一段办学过渡期。四十一年时光荏苒,那段时光的生活艰苦、丰富、火热让人记忆犹新,建立的同事情、师生情,氤氲在我们一生的生命里。

作者:张国瑞(1982年进校任基础课部物理教师,2002年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