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好像是走了很久很久都到不了的终点。梦里教学楼左侧的空地长满悠悠青草,我把那段梦叫做白日追月,把那条走了很久的路叫做北程庄路。北印康庄校区的四年生活留下了许多闪烁的瞬间和场景,如此真实,如此难忘。
——引子
康庄食堂的“双夹”
人对于食物的记忆总是鲜活的,和南方食物的精致内敛不同,北方的食物一如它的气质般散发着炙热。
2020年的北京冬天来的早一些,刚进入十月的早晨寒风瑟瑟,在早八的铃声响起前我钻进了食堂,中间窗口像肉夹馍的东西占据我的视线,食堂大妈操着一口听不出具体地点的北方口音问“丫头,来一个吧,双夹”。
“双夹”就这样闯入我的生活,早晨上课前踩着迟到的铃声都得飞奔着带一个;四级考试前迷信般的非得吃完一整个才上考场;以及那无数个不知道吃什么的早晨都选择了它。那四年吃了多少个“双夹”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个给我拿双夹刷饭卡的阿姨换了几个我也记忆模糊,但当我努力和脑袋里的记忆问个明白时,传出了面粉的香味,劣质香肠的香味,煎的焦脆的鸡蛋的香味。这样的香味让我莫名地安心,让我记起那四年不同时节的清晨,尽管忘了那些个清晨发生了什么,但好像挺暖。
罗曼蒂克“泡泡水吧”
还在高中的时候,在北京上大学的姐姐总和我讲述“澡堂囧事”,对于那些令人捧腹大笑的“真人真事”,我总是当作半虚构桥段来听个热闹。身为一个纯正的北方人,我对于热气缭绕的空间内女孩儿们坦诚相见的画面并不陌生,但当我正式踏进那个有个可爱名字的女生浴室时,还是“失了色”,一排排的柜子满满的都是衣服,正当我还在扭扭捏捏想选个靠角落的位置的时候,“最隐蔽”的柜子已经被抢先攻占,我羞涩地侧身在狭窄的过道,旁边学姐们嬉笑打闹的场景仿佛是姐姐口述故事的再现,满是青春,满是欢笑。
泡泡水吧洗澡很便宜,那时候热衷于和朋友比较谁用的水多,谁用的水少,那些只有当事人才懂的“洗个一块钱”“今天洗了两块钱”的话语是亲密无间和心照不宣的见证,洗澡的时候水柱冲在身上,天南海北的话题和沐浴液的泡泡一起弥漫在水雾中。多年后,当我在南方的独立浴室静静洗澡时,只能用手机里的歌声慰藉那回不去的时光。泡泡水吧的名字听起来有点罗曼蒂克的味道,我一直探究罗曼蒂克的意味哪里来,后来明白了,是那些无拘无束、充满希望和满是明媚的空间里承载了对明日的无限期待。
在人来人往的水房疗愈自我
我是直到大三的时候才知道水房的存在,那个藏在图书馆后面的小房子,隐匿着我最强烈最真挚的感谢,是对自己,是对朋友,是对恩师,更是对母校。
从决定考研开始,我的生活就开始了减法,原先到操场上的散步变得奢侈;去门口物美的购物变得寡淡;连去食堂吃饭都变成固定动作,为了给不灵光的脑袋多装点知识,我的生活调成了“简洁模式”,在这样的简洁模式下,我发现了我的“小小星球”,并且只给这个“小小星球”开放了“情感准入”功能。
我的小小星球并不光鲜亮丽,有点生锈的十几个水龙头配上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是我对这里的全部描述。冬天天还没亮,提着空空的粉色暖水壶走向我的星球,一路上的景色每天都千篇一律,心里想着今天能在水房碰到谁,不由加快了脚步。宿舍楼到小星球不过百步,却是一天希望的开始,到达水房我会选择今天喜欢的一个水龙头接水,有时候不幸选到一个不出水的水龙头,还得悻悻一阵子。在接水的空挡,大脑迅速列出一天的学习清单,不能把握好时间的话,水会溢出壶口,而这也成为单一生活的“值得一提”。
晚上的水房和清晨的宁静不同,刚出图书馆的同学三五成群地去水房接水,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说笑声填满了不大的空间,和朋友吐槽缓慢的进度,分享今天的进步,讨论各自的计划,研究不同院校的考题、争论每个选择的不同……那十几分钟舒缓一天的疲惫,给一天的紧张焦虑找到出口,那十几分钟,是最清晰地感受到和朋友并肩而立的时刻,那种可以和朋友同频共振,冲锋陷阵的感受能抵万难。
有时候喝的水多,会在下午再去水房提一壶水,那个午后有点冷,我穿着厚重的大衣,疲惫地提着我的粉色水壶缓慢走回图书馆,有个熟悉的身影叫住了我,她好像对我笑了,好像说我瘦了,她好像和我说——“加油”。后来我才记起那个在我将要坠落时抚摸了一下我的人叫“老师”。
在水房我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完成了很重要的事,也似乎开始了自我反思、自我疗愈、自我认可的道路。在水房的时光,是我四年最安静最沉淀的岁月,它承载了过去那个渺小但倔强的我,它呵护了不成熟且懦弱的我,它陪伴我度过八个月的清晨和夜晚,是我内心最缱绻的存在。是我久居暗室却明写春诗的见证。
记忆好像有点斑驳,哪些场景发生了哪些事开始变得模糊,但单个的象征物却顽固地留存下来。吃双夹的孩子长大了一点,口味更南方了,泡泡水吧的公共浴室在南方也鲜少见到,那个藏在图书馆后的小水房也有四年没有回去了,可砰砰的心和不辍的笔告诉我“因风道感谢,情至笔载援”。
北程庄的路有了想要去的终点,那个很长很长的梦还在做着,但梦里教学楼北侧的空地长满了各色的花,自由而烂漫。
作者:王培洁 2016级校友